清华大学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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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派繁衍中国戏曲前行的一种姿态

2019岁末,纪念评剧110周年系列活动走进了清华大学,在以“评剧的魅力”为主题的盛京戏曲论坛上,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仲呈祥先生强调戏曲艺术繁荣的标志之一就是流派纷呈,没有新流派的诞生它就不会发展。他进一步指出:“当一个艺术家的精神追求、艺术成就、表现风格达到了这种境界,为什么就不能称流派呢?如果都不称流派那戏曲就会在一个阶段停止,而事物总是要向前发展的。艺术家谦虚自己不提情有可原,但提出这个问题是理论家和评论家的责任……”[1]由此,关于戏曲流派引起了戏剧评论界的再度关注。

评剧《孝庄长歌》剧照

艺术的世界异彩纷呈,不仅分门别类,品种之下更以门派细分。一般而言,流派的形成是以相同的艺术主张和表现风格为基础,它将志趣相投的艺术家群体化,形成了风采各异的艺术阵营。比如视觉艺术中的印象派、立体派、野兽派,舞台艺术中的荒诞派、先锋派。派或以地域区分,如绘画的巴比松画派、岭南画派,京剧的京派、海派,还有曾经提出的“关东演剧学派”;也有的以时代区分,如拉斐尔前派,主张以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时代的艺术为典范。中国戏曲有三百多个剧种,流派不仅是其传承的主要脉络,也使其声腔趋于丰富。如果说声腔特点是剧种的边界,那么代表剧目和流派则是剧种的重要支撑。戏曲的流派以创始人姓氏命名,它以口传身授的活态传承为方式,是流动的、繁衍的、活态的靓丽景观。如筱白玉霜、新凤霞、鲜灵霞、韩少云、花淑兰、筱俊亭之于评剧;像常香玉、陈素真、崔兰田、马金凤、阎立本之于豫剧。流派创始人不仅是所属剧种的代表也构成了戏曲传承的线索。相对于博物馆中物质在空间中的陈列,戏曲艺术正是通过神韵和技艺在表演者肉身上的传承,在舞台上留存着民族文化的绚烂多姿,那其实也是舞台之上活态的博物馆。然而,每个人都是不可复制的个体,人与人总是难免音色、气质、天赋、经历的自然差异,所以这种传承也总是难免产生流变。因此也有学者提出现代戏曲应该告别流派,并指出“戏曲的‘模仿秀’却冠以流派的美名,唱得像或唱得近似,成了有些演员追求的终极目标,但迄今为止还没有超越被模仿对象的。”[2]这提醒我们,其实每个艺术家最终都想成为他自己。同时,戏曲也肩负着表现当代生活的时代使命,而这仅仅依靠传承是远远不够的。因而,从亲传,到再传,逐渐与传承者的固有气息混合,而当传承者的光芒盖过了这层底色,一个体现着新的生命气象的流派便诞生了。正如罗怀臻所言,声腔是发展着、丰富着、流动着的。比如越剧的袁雪芬的声腔,到了傅全香那里,到了王文娟那里,到了金采凤、吕瑞英那里,结合她们自己的音色和性格,就发展出了新的声腔与流派。新的声腔流派的诞生也标志着一个剧种的发展。

因而流派的形成需要大量的舞台实践,需要广泛的观众群体的追随,它往往产生于戏曲发展的繁荣期,反之,流派的产生也标志着戏曲的繁荣。如果艺术发展是汹涌的大潮,流派就是那高潮处泛起的浪花。“只有流派纷呈才有百家争鸣,只有众多流派的百花齐放,才有戏曲舞台的百花争艳。”[3]“二十世纪上半叶,无论是京剧还是各大地方戏,均形成了不同行当、风格迥异、色彩纷呈的艺术流派。”[4]那也是中国戏曲令人惊艳的花样年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七八十年代,戏曲同样是流派名角儿争奇斗艳,演出市场热烈非凡,令人难忘的鼎盛时期。所以说什么时期流派不断涌现,其代表人物及代表剧目打擂台似的轮番上演,进而掀起广大观众的观剧热潮,什么时期就毫无疑问是戏曲最繁荣的时期。

新时代,在中华传统文化工程的传承中,戏曲获得了空前的发展机遇。一方面剧目的创作异常活跃,新作轮番推出,新秀时有涌现。同时论坛和研讨交流碰撞论剑,人才培养也热火朝天。但遗憾的是作为戏曲繁荣的标志之一,新流派的难产生却不免令人感到遗憾。纠其原委,首先是戏曲赖以生存的外部环境发生了变化。伴随戏曲的空间载体由戏台走进了现代剧场,镜框式舞台促使其创作和演出的组织结构趋于细分,并由演员中心制向到导演中心制转化,戏曲名角儿的创作核心不复存在。比如旧时班社体制下,唐韵笙作为罕见的综合性艺术流派——京剧唐派的创始人,虽然本工老生,但武生、红生、大嗓小生,老旦、彩旦,铜锤花脸、架子花脸都能演。不仅自编、自导、自演剧目,亲自设计绘制布景,甚至还改良设计戏装。这在现有机制下是无法想象的。尤其是随着创作分工的链条化,声腔创作的核心由角儿和琴师逐渐被作曲家取代,体现生命气质的个性化特征也随之被交响化所湮没。罗怀臻指出我们应该认识到戏曲绝不是类型化的、概念化的、工业化,可以批量生产的表演艺术;它是人性化的,个性化的、个别化的,甚至是人格化的一门艺术。为什么今天我们到处呼吁,但却难以催生新的流派?首先还是演唱的个性没有出来,难以依托原创的代表剧目,进而弱化了舞台形象传播产生的影响。今天戏曲的声腔流派越来越稀少,还有一个原因是声腔和演唱者的关系越来越小,现在很少有戏剧演员可以自制声腔,大多数是依赖作曲家的情感体验,演员不过是作曲家情感的载体。可是戏曲不同于歌剧,戏曲表达的是角儿对生活的体验和感情的传达。如果把自己的生命体验交给作曲家,那么声腔里包含的角儿的人格容量、生命容量、情感容量都稀薄了,也不真实了,只是成为了一个传声筒。这样的情况下,新的声腔、新的流派怎么可能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