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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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安宁地老去

人口老龄化是全球共同面临的重大社会、经济问题。就这个问题,清华大学养老研究团队深入中国农村调查。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景军就调查情况发表了演讲。

社会化养老的困境

目前我国正面临人口老龄化的挑战。人口老龄化过程来势凶猛,导致我们面临着诸多养老问题。政府目前已经做出了一系列安排,但我认为可能还不一定能赶上老龄化速度。按照城市规划,90%老人在家里由孩子照顾,6%老年人得到一定程度的社区关怀,4%老年人住在养老机构。在农村,老人几乎百分之百在家里养老。无论城市还是农村,家庭养老都面临挑战。目前70%大中城市的老年人家庭属于空巢家庭,农村留守老人有1600万,另外全国还有4000多万失能老人。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社会化养老实属必要。然而,目前大多数养老机构不接收失能老人,或者还不具备接收失能老人的条件。此外,还有一个问题是,社会对养老的需求是非常大的。我们在一次抽样调查中,曾经问到居家养老的老人想不想以后搬到养老院生活,在农村,几乎所有老年人都不会搬去,因为这样会被认为是儿女不孝。在城市,面对同样的问题,仅有一成的老年人回答自己会去。但我们将问题改成,假如你在有身心需要、生活需要时,会不会搬到养老院?将近一半的老年人表示愿意。但是,我们现在的养老院大多不能提供具有医护功能的长期照料,因此养老事业发展也面临挑战。

幸福守门人,时间银行……官民互动应对老龄化

虽然面临严重挑战,但是我认为,人口老龄化的过程可以是积极的。目前,我们对已有的四个应对老龄化的积极模式进行了研究。

第一个是“幸福守门人”。卫健委在全国选择了1600个城市社区、320个农村社区推广“幸福守门人”模式,尤其是四个科学工具:孤独量表、抑郁量表、身心健康简表和社会支持量表。我们在农村就是用这些量表做心理危机筛查,发现大多数农村老人孤独而不是严重抑郁。我们设计了“幸福守门人”模式金字塔组织结构,与地方官员配合工作,划出区片,在每个区都有帮助农村老人的精神科大夫,同时动员乡村医生、社区积极分子以及社工,一起来关心留守老年人。

第二个模式是时间银行。目前,中国已经有三十多个城市成立了旨在帮助老年人的时间银行。通过动员相对年轻的比较健康的老人去帮助那些高龄体弱的老人,用适老服务时间作为储蓄积分。

比如苏州的杨枝模式,是以劳动时间计算,洗衣服、送水、谈心的时间都可以存于时间账户,将来就可以兑换成别人对自己的服务。杨枝模式需要熟人社会,杨枝社区是工厂社区,经过当地几十年的积累,有信任基础。相比之下,广州的南沙时间银行有所不同,它是针对陌生人社会。由地方政府兴办的南沙时间银行,一方面仍然鼓励相对年轻的老年人帮助那些更高龄的老年人,另一方面通过荣誉性和物质性激励,鼓励当地青年人参加到关爱老年人的行动之中。

第三个模式是“老人会”。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类似模式的组织。明清时,太监们养老的方式就是形成兄弟结和师徒结,在宫里攒钱以后,他们在外面建立太监庙用来养老,当时在北京西山就有十几座养老的太监庙;所谓师徒结,就是在宫里不断培养小太监来供养已经搬到外边的老太监。历史上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广东顺德地区的“自梳女”。这些女性年轻时到南洋打工,存下一笔积蓄,从南洋回来以后,她们或不结婚或不落夫家,彼此通过建立金兰结和师徒结,在一起生活直到老去。另外,在中国传统中也有一些老人会(俗称白帽会、祝寿会、长寿会等)。其实,早在秦代就有老人会出现,老人会在历史上主要功能是敬老、贺寿、举丧。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民间传统。我最近拿到了浙江地区一个老人会的年支出清单,有一项新增支出大项,就是福利探病。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景军。

第四个是“病友会”,我认为这也是促进积极老龄化的社会组织。病人通过QQ群组织在一起进行学习,敦促服药,坚持锻炼,在困难时刻相互安慰。由糖尿病患者组织的“糖友会”、被北京市民政局评为社会团体标兵的抗癌乐园都是比较不错的“病友会”。

安宁疗护探路

在我们积极面对如何老去的问题之后,紧接着就要面对如何离去的问题。

安宁疗护也称为临终关怀、末端期关怀或者姑息治疗。不同于“安乐死”,安宁疗护致力于在减少患者身体病痛的同时平静他们的内心,最终帮助患者从容、有尊严地离去。这项运动起源于英国,由一个英国护士发起。她在护理的过程中先后爱上了两个病人,当她看到自己的两个恋人因癌症非常痛苦地去世,她就开始学习疼痛学,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就建立了一家安宁疗护中心,现在那里也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安宁疗护中心之一。随后,很多国家开始效仿这种行为。